涵愔

【长篇搬运】单向双行道（卡鼬/原著向）

【2.夏日雨】

　　火影办公室的灯在深夜亮了起来，独此一处的光芒在沉睡的木叶村格外显眼。

　　
　　三代面朝着窗户沉沉地吐了个烟圈，看着眼前的景象在烟雾中模糊后又逐渐清晰。波风水门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等在那里，并不打断老人的沉思。宇智波一族的事情在村子的各项事务中本就算得上是头号棘手，如今又牵扯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写轮眼，处理起来的难度恐怕不亚于打一场硬仗。

　　
　　顾及外患已经分身乏术，若是这时内部再出问题，只怕木叶的命运就要走向不可控的方向了。

　　
　　“水门，”

　　
　　略显苍老的呼唤盖过了指针转动的声响，三代拿下烟斗，视线从玻璃的上投出的影像中看到金发男子微微颔首，才继续接下去，“以你和卡卡西的脾气，那只眼睛肯定是不会还了。”

　　
　　身后没有回应，默认了这个陈述句的事实。

　　
　　“村子现在耗不起内乱，这件事必须尽快跟宇智波一族谈好才行，而且一定不能起冲突。”

　　
　　他们对外能够震慑对木叶心怀鬼胎的人，但在同时，他们若是调转目标对准木叶内部，也足以让木叶自行灭亡。

　　
　　“我明白，我会亲自带着卡卡西去面见宇智波一族的长老，希望得到您的许可和手书。”

　　
　　“他们不会轻易买账的。水门，虽然没有提前通知你，不过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和长老们对你的期望。你先看看这个吧。”

　　
　　三代转身，从桌子上的几份文件中挑了一个出来递给水门，水门接过后展开来，眉心轻轻一皱，又不着痕迹地恢复本来的神色。

　　
　　那是三代的推荐书和长老团的回复意见，上面一致同意由波风水门接替猿飞日斩成为四代火影。只是推荐的日子是风平浪静的一年前，回复的时间却是两个月前战事正紧的时候，想来三代早有退位之心，只是长老团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想换领袖。

　　
　　而且若论资历，他实在太过年轻，加上大蛇丸的缘故，长老们有异 议也属正常。

　　
　　看完全部，水门轻轻垂下手，薄薄的纸张擦过身侧的布料带起一丝轻微的声响。

　　
　　“本来是想等战争过去一切都安顿下来再把这个交给你，只是那些变故都是我们预料不到的。新任火影的面子他们应该还会顾及三分，剩下的就看你和卡卡西坚持的程度了。”

　　
　　放下烟斗，三代目绕过桌子走到水门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有着长辈的关爱和不忍。

　　
　　难为你了，要你临危受命。如果你想再考虑一下的话……

　　
　　“我明白了，请三代大人放心。”

　　
　　水门单膝跪下，将任命书双手捧在胸前声音坚定。没有关严的办公室门口一双妖异的黄色眼眸瞬间消失，走廊上一片看不清的黑影急速掠过。

　　
　　踢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石子走了一路，卡卡西才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水门老师的家和旗木老宅在两个方向上，他站在那里看了从眼前延展开去的两条路很久，才慢吞吞地踏上通往老宅的路。密密的林间有一个白发身影跃起又落下，在少年的感知范围外不紧不慢地跟着，直到看着那座空了将近八年的宅子重新亮起了灯，方才结印留下一个影分身离去。

　　
　　正巧在水门家门口截下了刚刚从火影楼回来的爱徒。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话音未落就被自来也一把扯过转了个方向，直奔村子东边的他们常去的一个居酒屋。因为自来也早年是这里的常客，又经常是在深更半夜跑过来，久而久之老板干脆通宵营业不打烊，就备着这位大人的随时到访。

　　
　　按着老规矩上了酒后老板拉上木门退了出去，偌大的一间雅居只剩下师徒两个，星夜渐渐转向西边一隅，自来也也不急着说话，直接倒了三杯推到水门面前。

　　
　　水门素日很少沾酒，就算是陪着自来也出门也不会多喝，这次看着面前的杯子却没有推拒，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自来也的杯子停在嘴边看着水门喝完，才一口把酒咽下。

　　
　　“别着急回去吵醒玖辛奈了，卡卡西那小子也没在家。”

　　
　　倒酒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水门给自来也斟满，方才缓缓接腔。

　　
　　“果然，我就知道那点剂量他睡不了多久。老师见过他了？”

　　
　　“看见的时候好像是从宇智波一族的方向回来的，然后犹豫了半天回去找朔茂了。”

　　
　　原本严丝合缝安置着的榻榻米向侧面移位些许后停下，水门起身前就被自来也伸手按住，做老师的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心表情，眼神里是少有的严肃。

　　
　　“别去找他。”自来也手上发力，“卡卡西是难产而生，云姬为此丢了性命。但那天朔茂是怎么做的，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人生路上的有些时刻，是长辈旁人就算再心疼不忍也不能插手干涉的部分，成长亦如是。就像蝴蝶破茧而出的痛楚，任谁也无法替代。过得去与过不去，本就是一道洗礼。那个孩子他们都疼爱，都希望在这种伤心难过的时候给他安慰和依靠，但是单凭外力维持的坚强跟朝露夕颜一般脆弱，也许稍加影响就可能毁掉之前所有的努力，让结果变得更糟糕。

　　
　　卡卡西是个早熟的孩子，在面对最亲近的人时反而很难释放最真实的情绪，因为他会考虑对方的感受，害怕自己为难到他们。所以如果他想要发泄，那么空无一人的环境才最合适。

　　
　　而且如果卡卡西能够自己过去，他们也确实不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我留了影分身在那里出不了事，再说我也不相信你的飞雷神苦无是给他放着当摆设的。”

　　
　　水门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动静叹了口气，卸掉了身上积蓄着即将迸发的力量。自来也收回手继续喝着酒，不经意间瞥见水门怀中露出的白色纸张。

　　
　　“老爷子还是没耐住性子给你了？”

　　
　　金发男子顺着老师的视线低头一看，然后微微一笑把它拿了出来，“带土留给卡卡西的写轮眼，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只怕宇智波一族不会轻易罢手。”

　　
　　话音未落水门就看到自来也露出满脸惋惜的神情，下意识地以为老师是忽然转了性子对火影之位的承接遗憾。不过大脑失灵也只是一闪念，水门看到对面的表情越来越夸张，就已经大概猜到了自来也接下来的话。

　　
　　“唉，果然是为了那小子才接下来的。水门啊，不是我说你，朔茂当年都不见得这么惯着卡卡西。等玖辛奈把孩子生下来，你不把那孩子宠坏了我就跟你姓波风。”

　　
　　“老师，这玩笑可随意开不得，虽然我不介意现在就给孩子补上个爷爷的。”

　　
　　宽大的手掌在那头金发上一通乱 揉，师徒两个脸上都露出了几天来难得轻松的笑容。然而他们的笑并没能维持太长时间，水门拿掉桌子上空了的一个酒瓶码在榻榻米上，看向自来也再开口时已然是另一种口气。

　　
　　“老师，我需不需要找个时间去见见大蛇丸大人？因为火影本来……”

　　
　　“跟你无关。”

　　
　　自来也摆手，一丝迷茫晃过了他的眼底。纲手在断死后就带着静音离开了村子，在世人眼里不知所踪，可是她的行动却瞒不过自来也。当年没心没肺一起闹腾的三个人走了一个，剩下大蛇丸近来又不知在做些什么，行踪越来越诡秘，让自来也愈发强烈的萌生出了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碎的预感。

　　
　　大蛇丸曾经被三代寄予厚望，他自己也期待过成为四代目。如今横生枝节让水门做了火影，大蛇丸只怕不会轻易认命。只不过如果真有发难，该去面对他的也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这个心爱的学生。

　　
　　完蛋，刚刚还嘲笑水门惯着卡卡西，其实作为老师哪个能没有偏爱。

　　
　　自来也心下暗嘲，看着窗外东方天空悄悄泛起的鱼肚白解除了影分身，卡卡西已经睡下的消息让自来也松了口气。

　　
　　“大蛇丸有我看着就够了。担心了一夜，那孩子现在睡下了，去看看吧。”

　　
　　水门行了个礼便用飞雷神离开，自来也看着桌上剩下的两瓶酒，拎出门一起付了账。

　　
　　旗木家老宅里安安静静，水门连落地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好不容易睡下的少年。卡卡西的卧室在最里间，细碎的晨曦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晃在他的发间像是抖落了的沙金。床头横着那把断了的白牙和他的黄金苦无，怀里则是罕见地抱了一个帕克的布偶。被子还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尾，原本修长的身量因为冷而蜷缩成一团，像只畏寒的小猫。鼻翼轻轻抽 动，呼吸有些凝滞。

　　
　　金发男子眼里盛满了怜惜之情，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给卡卡西盖好。长久的忍者生活练出来敏感并没有因为困倦而消磨掉，卡卡西反手就要去摸手里剑，被水门一把攥 住手腕然后拍了拍他的背。似乎是没有感受到敌意，少年慢慢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去。水门这才给他掖了掖被角后起身回家。

　　
　　由于神无毗一战的影响，后方补给被切断，消耗巨大的土之国终于经受不住，随之传来的岩忍村请求停战和谈的消息更是为初夏的到来添了无数的生机。利益对立最为严重的两大国停战和解，其他卷入的国家更是乐得抽身而退。第三次忍界大战持续了一年多以后，在夏天的开头渐渐归于平静。漫山遍野胜放着的樱花不再受硝烟战火的污染后开得愈发娇艳灿烂，层层叠叠以花为天，不是先人夸大其词，似乎是要把一直压抑着没能展现出来的美丽在花期的末尾到来前尽数绽放。

　　
　　短暂却异常潇洒耀眼，成为看着它们凋落的人心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慰灵碑的修刻工作开始提上了日程，战争中牺牲人员的名单分批统计了出来一一呈报火影。三代把所有事宜全权交予水门，几天下来几乎整个木叶村都知道他们即将迎来史上最年轻有为的火影。而在家里待了整整三天的卡卡西终于出门，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慰灵碑。

　　
　　不可避免地与宇智波的族人碰面。但是银发少年似乎是选择性失聪了一般，护目镜似挡非挡的带着，一双异色的眼睛淡然地每天去慰灵碑看着修刻的进行，对所有背后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

　　
　　风言风语越传越广，直接惊动了宇智波的长老们。宇智波富岳身为族长随后亲自登门拜访三代，得到的答复异常明确。村子现在忙于战后恢复，只要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上，这件事必然会给宇智波一族交代。富岳看着跟在三代身后的水门，抿了抿唇先道告辞。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宇智波族人走后忽然变色，遥远的天际像是打翻了砚台，层层白云被迅速晕染成了浓重的墨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一切遮蔽。大团大团的云阴沉沉地压着，看起来好像什么沉积已久的事情爆发的前兆。

　　
　　“你还没跟卡卡西提起你要接任四代目的事情吧？”

　　
　　“是，偶尔也想让他任性一下。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死也不肯出门。”水门略带歉意的笑着，“抱歉三代大人，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我一个老头子无妨，只不过——”

　　
　　对话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戛然而止，三代面色沉沉地放下烟斗，双手紧了又松，才颤巍巍地拿起了火影的斗笠。水门默不作声跟着出门，直奔大蛇丸的研究所而去。

　　
　　最担心的事情往往会在最不希望发生的时间点发生。

　　
　　三代大人，波风前辈，大、大蛇丸大人他——

　　
　　叛逃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不少暗部和警务部的人开始进行清理工作。最先发现大蛇丸这里出事的是自来也，让蛤蟆留下消息给暗部和三代后他就亲自去追，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脚下踏着一片焦黑的废墟，看上去是用强力的火遁系忍术硬生生摧毁的。一道闪电炸开在半空，在巨大的乌云团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可随即又被迅速流转的云片填补上。雨滴银针似的掉落，扎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阵刺痛。血腥味和腐烂肉体的气味扑进鼻腔，断头残肢七七八八地散落着，几乎可以想见这里之前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几个年轻的暗部已经忍不住躲在一旁干呕起来。水门回头看了三代一眼，老人孤零零地站在距废墟很远的雨幕中，斗笠盖着脸庞看不清楚表情，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那种痛心惋惜的感觉清晰直接地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因此他们沉默着进行自己的工作，并不打扰三代。

　　
　　远远地惊起一阵脚步声，一片银色在雨幕中渐行渐近。卡卡西一口气冲到水门身边，饶是经过了战争的洗礼，看着面前的惨象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老、老师……红豆呢？”大蛇丸的徒弟，亦是他的同期同学。

　　
　　雨声在此时愈发密集了起来，连绵的雨水滑过镜片如飞腾而下的瀑布，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卡卡西摘掉护目镜，没有去管身旁警务部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喘着气问了水门一句。

　　
　　“自来也老师去追了，应该是被一起带走了。”

　　
　　“报告，这里发现活口。”

　　
　　这一声惊动了三代，也吸引了其他几位长老的目光，只见一个棕色短发的小男孩被暗部从碎石堆里抱了出来，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惨白的脸色昭示着他身体状况的恶劣。记忆里的一幕影像开始和眼前重叠，卡卡西紧紧攥着双拳，直到三代 开口送那个孩子去医院时，他才忽然跑到那名暗部身前，把随身带着却没顾上穿的雨披罩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暗部点点头，旋即跃上树梢朝医院而去。

　　
　　卡卡西不知道他那声问语和这个动作像是烙印般刻在了那个一直在父亲身后的孩子心里。还不到五岁的宇智波鼬看着他摘下护目镜时的震惊全然化作了难以言明的震撼。

　　
　　一个人心里究竟要有着多么本真的尊重与爱，才能在自己的伤口还在叫嚣疼痛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挽留着其他生命的存在。

　　
　　这让四岁就亲历战争的鼬感受到了死亡之外的温暖。富岳看到水门叮嘱了卡卡西几句话后朝自己走来，也示意身边的部下先带着鼬离开。小小的孩子步伐并不快，有零零碎碎的对话片段传到耳中，他却只记住了一个名字。

　　
　　学长，三天后我会带着卡卡西登门拜访。

　　
　　卡卡西。

　　
　　鼬回头看时，那抹银色已经消失不见。

　　
　　夏日里的大雨来得快去得急，不过半天的时间木叶已经重新为艳阳所笼罩。而那位叛逃村子的大人也像那场雨一般，太阳出来后便蒸发殆尽杳无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自来也大人带着半身的伤把红豆送了回来，然后同样不知所踪。
　　
　　——TBC——